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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維真老師側臉個人黑白照


張維真

曾任 archicake 企劃總監,現為吾然文化有限公司負責人。經歷2018臺中世界花卉博覽會樂農館核心策展團隊,《凝視雨都-藝術家的基隆》專書計畫主持人,擔任2015-16臺北街角遇見設計計畫主持人,三次參與策劃2017年、2014年、2013年臺北設計城市展。北京大學中文系碩士,國立清華大學中文系學士。


關於展覽的一個冷知識

說到「展覽」,很多人會先聯想到「策展人」,在英語的世界裡,curator(中文普遍翻譯為「策展人」)的字源來自拉丁文的curatus,即care 管理、照顧之意,也就是說最剛開始的curator是「負責管理、負責照顧的專職者」,而看照、管理的對象,指涉的可能是文件、物件、藝術品、甚至動產或不動產的財務等。

這不難與我們所知古典的展覽聯想,古典的展覽是作品、蒐藏品的展示,透過展示,表達主人/管理者想要傳達的意涵,可能是分享同好會、可能是帝國強大的展示,也可能是宣揚某一種理念或者想像。

這與現在很多「展覽」可能很不相同,現在許多展覽早已脫離了作品、蒐藏品的脈絡,有些展覽甚至連一個「物件」都沒有,但這避不妨礙主辦單位通過「展覽」來訴說一個故事、推出一個感官體驗,或者宣揚一種理念。

我們都可以從一個展覽中,獲取一些浮光掠影、一則訊息、一個故事帶回家,有時候甚至可以「享受」展覽帶給我們的五感體驗。而作為觀展者,我們如何從這些五光十色的展覽中,讀取我們需要的訊息?


閱讀一個展覽

博物館裡的常設展通常是最能夠體現該博物館核心價值的所在,2020年底重新更新的國立臺灣文學館「文學力─書寫LÁN臺灣」常設展,便是經典的案例,作為一個國家級的文學館,此經典展必然需要在有限的空間內,娓娓道來關於台灣文學發展的脈絡。通常這一類的常設展,關於一國一地之文學、歷史,最經典的手法便是以編年體作為展示的主軸,或者隱形的脈絡。當然,如果走進展間,單單只有一個年代一個年代的展板展示,雖然清楚明暸,但不免無趣,且難以讓觀展者體會事件與自身的關係。

展覽背後的主軸不脫台灣文學史發展的時間序列脈絡,但是「文學力─書寫LÁN臺灣」便以四面包圍的大型投影螢幕「注意,你已被文學包圍了」來破題,那些示威標語、廣告slogan、報章刊頭的影像出現在四周的投影牆上,提供觀展者一個平易近人的開頭與提示:文學館裡的常設展,不是只有展出那些仰之彌高的經典大部頭,而是先提供觀展者一個線索:文學與我的關係,主動的關係是你可以參與文學;被動的是,你的日日年年,早已被文學包圍,端看觀展者如何透過這個展覽,再一次介入文學、再發現文學。

《文學力─書寫LÁN臺灣》展覽中的曲面壁面上有很多螢幕,展覽攝於國立臺灣文學館

  • 《文學力─書寫LÁN臺灣》常設展,國立臺灣文學館(照片提供 — 宜東文化)

 

位於美國堪薩斯城的國立第一次世界大戰博物館(National WWI Museum)也是以編年的方式講述1914-1919的世界大戰,但是展覽開頭便以「為何戰爭?——戰爭是一種權力重新分配的手段」來破題,打破一般講述第一次世界大戰總以故事從「奧匈帝國皇儲費南迪遭槍殺」開始說起的陳腔,轉而告訴觀展者:歐洲的帝國制度已經陳腐失序,新的權謀者、新興的勢力需要透過一種手段來達到歐洲霸權的重新分配,而當時他們選擇的手段是發起戰爭。

一戰全展基本上也是圍繞著時間順序,推進戰爭的敘事線,但是在展板上有趣的提問吸引觀展者的興趣:「美國為何參戰?」「英國是如何加入戰爭的?」「如何動員全國投入戰爭?」這些分章的標題,都提供想要了解一戰發展與影像的觀展者,一個又一個的窗口,可以深入了解。

博物館的常設展其實是一個快速又全觀式的方法理解該博物館的主題:一個城市的歷史、一個國家的誕生、一段文學的長河、一個街區的發展。時間軸是永恆的經典,但是展示手法可以帶領觀展者進入不同的切面,勾連自身的經驗,深化理解,引發參與或討論。


體驗一個展覽

2018年夏天,位在台北的松菸誠品店前,長出了50個黑盒子,這50個黑盒子裡面沒有珍稀的展品,只有一張椅子、一副耳機,每個黑盒子都有一個年代的編號,從1968年到2018年,每一位觀展者在此開始尋找自己17歲時大街小巷都播放的那首金曲。年長母親的17歲在工廠裡度過,她的黑盒子裡有「月朦朧,鳥朦朧」,母親說當年不太知道鳳飛飛在唱什麼,但是這種「溫溫柔柔的音樂」很適合踩踏著縫紉機一邊工作、一邊聊天、一邊聆聽。小阿姨的17歲很不一樣,她會唱張艾嘉的「忙與盲」,她與母親不一樣,她唸了女中,準備考大學,她說她不要進工廠,她要走自己的路。

人們在松菸誠品記憶中心特展中的木框視聽區聆聽展覽內容

  • 《2018臺北文創記憶中心 Memory & Music》特展,臺北文創(照片提供 — archicake)


50個黑盒子像是一個個魔法空間,把每一個人都進時空隧道,這個黑盒子看空無一物、簡簡單單,卻有很多細節:黑盒子的尺寸仿若早期的電話亭,不大、可以容身,一個人剛剛好,但又因為沒有封門,所以可以與第二個人、第三個人一起分享,就像是17歲班上的那首大合唱;黑盒子的另一側則有半透明的紗帘,如果你17歲的那首歌是私密的、失戀的那首歌,只要半個旋身,面向紗帘,就是一方隱蔽的空間。

一位女性民眾在木框視聽區聆聽展覽內容

  • 《2018臺北文創記憶中心 Memory & Music》特展,臺北文創(照片提供 — archicake)

 

這類體驗的展,您不妨將自己交給展覽,讓身體的經驗暫時先於大腦的思辨,盡情的打開耳朵、睜開雙眼體驗展覽所給予的聲光與動感。所以,到了「川流電湧——2019台電文資特展」您一定要嘗試壓力管打造的溜滑梯,用身體體驗動能的轉換;又如2019年12月在松菸倉庫裡的「去你的南極 Go!Go!South Pole」,為了讓觀展者體驗「南極到底有多難」,進主展場前,觀眾必須通過設計有超強陣風的狹長通道方能進入主展場,而主場場的燈光不若尋常展覽的明亮,展板也不是容易閱讀的高度,整個展場設計都讓觀展者管窺體驗造訪南極的極限身體挑戰。

 

 

去你的南極 Go!Go!South Pole特展的藍色調展場紀錄照片

  • 《去你的南極 Go!Go!South Pole》特展,橘子關懷基金會(照片提供 — 格式設計展策,攝影 — 汪德范)

 

展覽是一種工具

展覽從來就是一種工具,透過這個工具,或可以展示出主人寰宇蒐奇的能力,或者是殖民帝國的全球版圖,也可能是某個畫派的集結取暖,當然也可以述說/再發現/翻轉一段歷史故事、提供一種繽紛的感官體驗,或者出版書市大集合,或者喝一口茶、賞一款最新型的綠能車,這些都是展覽可以提供的,端看觀者者的喜好與需求,找一個角度切入,花一個半日的時光,經歷一段旅程,選擇帶一個經過消化的訊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