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從一個國中畢業的社區媽媽開始的,從感動、認同,產生一連串的行動。

孫啟榕建築師:「我希望跟所有中學美術老師講:大家都曾有被美的畫面所感動的經驗,那些美的畫面,都不是純粹的美,還有更多來自他背後的價值判斷,那些價值判斷是什麼?才是我們應該教給學生的!」我們如果能透過美感,透過美感經驗來教,不見得是形式上的美感感知,而應該是激發學習者多關懷不同面相的理解,去啟發他對不同價值觀的理解,這才是美感教育該做的事情,也就是我講的價值觀的辨認。

齊東街一方往台北城東一方往松山(城的西口),是清代留下的米道,不同於青田街各有姿態的日式居所,齊東街老樹圍繞著樣式統一的日式宿舍群,成為都市中難得的綠意。齊東街宿舍群的聚落保存,是從在地社區媽媽跳出來,捍衛自身所處的街區空間開始的,也漸漸感動許多人,從認同到支持、協助,漸漸成為屬於全體市民的公眾空間記憶資產。縱然在通過聚落保存後仍面臨大大小小、令人憤怒、不捨的惡意破壞,但讓我們更深刻的思考與感受到,當公眾空間與私人利益間產生衝突,公眾的空間權利該由誰來守護?

孫建築師沉穩而堅定地說著:「談論這些事情,也許與美感經驗無關,但都會與美感背後,更核心的價值觀有關:『什麼是美』、『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事情』,這個社會有很多不同的價值觀,該要為誰講話、該捍衛何種意義,沒有對錯只有選擇。」就像我們在閱讀讀魯迅的小說、讀屠格涅夫的小說,都一樣會深受感動,那是因為作品背後深刻的關懷,我們讀小說、看畫、看雕塑,一定都曾有一些碰觸我們內心的真正感動,那不純粹從美的形式而來,普通人無法指摘駢麗文體中詞藻是否豐富華美,但我們都能透過閱讀,體會當中是否具備更基本的思想價值;所以推廣美感教育,問題不在美學形式,而是透過美感教育傳達出來的價值是什麼?應該回到人、多謙卑、多尊重一切。

齊東詩舍跟台灣文學館,其實是兩棟一模一樣的建築,既然一模一樣,一棟原汁原味完全復舊,一棟則轉變成新的形式,成為社區公共空間的起點。未來這中央的走道很重要,使通往齊東街區不需再從金山南路繞一圈,成為周邊居民日常的通道,主婦從東門市場買完菜,坐在這閒聊休息,小孩們在這玩耍,通道讓空間產生內外的關係,院子內化後,平日是寧靜的,在特別的時刻轉變為活動發生地,當居民產生了認同,這裡便不是指定的保留空間,而是眾人的生活空間!當空間自然地被居民使用,日式宿舍特別的氛圍也會反過來傾訴,我們隱藏的價值觀,這也是美感經驗的反射。


除了成為公共空間是重要的,主從關係也是建築師關注的,孫建築師輕聲說著:「文資保存,是對很多事情的選擇。」在這裡,老房子是主角,其他是配角,設計要懂得謙讓,思考如何讓老房子被看見,不讓過多的設計搶掉老屋的風采,在有限資源下盡可能呈現老房子的昔日風貌。齊東詩舍跟台灣文學館,一棟完全復舊,一棟則變化出新的使用形式;「你多久沒有讀詩?」建築師問著,很多人讀詩的經驗只停留在高中、大學聯考前的階段,而這棟房子透過簡單的調整環境照明,以及對空間使用的規範,成為詩社,就比方照片中台灣文學館的舞台,賦予它新的價值。

雖然仍保留日式宿舍中重要的床之間,但下凹地板上的榻榻米是新設計的,目的在讓這裡變成眾人輕鬆使用的空間,往下挖的動作至今仍是很多建築人不能接受的作法,但台灣文學館透過每週的座談、演講、戲劇、歌唱…活動,一方面豐富了空間使用,一方面也漸漸改變與周遭居民的距離,核心的舞台產生了水平延伸的可能,很多演講者喜歡在下凹的中間,被大家圍繞,甚至將舞台移到戶外,空間產生無限的可能。

仔細講這棟房子,就是打開地板、打開天花板,讓我們看見結構,日式宿舍是隔壁的齊東詩社,而這,則是被活化的空間,歷史建築在哪,就將他表演出來即可,不要去搶他的風采。主從關係是讓老房子被看見,先看到老房子,再來是新房子,新房子如何烘托老房子,對我來說就是空間的倫理,美學講到最後,講的是一種教養,講的是一種品味,最後就是取捨。

談到美感經驗中很重要的形式美問題,舉個例子來說,「緣側」對打掃的人來說很辛苦,擦地板成為生活中必要的負擔,但當社會高齡化下,我們不可能讓老人家趴跪著擦地板,但對我來說,需求會改變,但是取捨是我們應該思考的,如果我們一切都從機能來看,當功能被取代時,緣側就消失了,但緣側除了遮陽、通行外,更是日式宿舍最重要的生活空間,我們拿掉他,如何談論小津安二郎在東京物語中,父親在何處與即將出嫁的女兒談話,應該不是一本正經的在床之間吧,對那個時代的人來說,緣側才是真正的生活空間,當我們了解這樣的地方負載這樣的意義時,儘管我們知道擦地板的辛苦,我們也會願意忍受,我想,取捨就在這裡。

我們身處在意義競爭的年代,誰可以說出更多的、更重要的意義,誰才會被支持、被留下來,對於空間的形式特徵,的確是有他背後的含意,生活會變遷消逝,但也因為這些離去,所以才有保存、留下的意義,見證曾經如此生活的過往,以及深藏在其中的種種,多樣性呈現各種不同可能,民主的時代是個尊重多元的社會,不同的類型都代表一種價值,如果最後只剩下一種開發的價值、交換的價值、效率的價值…,那有多令人遺憾,歷史、回憶、情感,是無法放入一坪的價格中談論的。

美感的多樣性提供了各種可能,背後的細節,常常能讓我們從中認識許多故事,這些都不拘泥在表面的形式樣式;對我來說,進到空間時如果能更接近過去的價值,更重要地:能不能激發美感經驗價值的思考。

美感經驗的傳遞與共鳴,正是保存運動的重要性。


齊東詩舍入口

接待外人的洋式空間,當中不同高度差異,微妙的表達主從關係,客人從外進來後,主人站在內側歡迎他,主從關係的建立,代表不只是美學形式,更是美學形式的價值觀,倫理成為空間形式的依據。

 

齊東詩社的內部裝修裝飾齊東詩社的建築興建時期接近太平洋戰爭,所以使用的裝飾非常少,只有上方推測與 Art Deco有關的紋飾,也是這棟房子唯一的裝飾,也使這裡的美感純粹來自空間,而非符號,但也正因為如此,整個空間傳達的層次非常的動人。

 

齊東詩社的玄關空間照片

中國空間中嚴肅的對稱形式,在日本空間中卻是刻意不對稱的,玄關一進來一方有柱子,一方有迎賓窗,重心的轉移引導了客人自然進入右側洋式客間的動線。透過不對稱的平衡,人的位置、燈的位置,勾勒出動態的路徑。


美感經驗的重要性是什麼?
美感經驗的建立如果屬於個人價值觀的馴化,
他必須是一個教育的過程,
而這個過程是沒辦法以標準答案來回答的,
所以要各自努力來啟發、引動學生去思索、探索,
並且去建立他自己的美感經驗,
所以如果當美感經驗要拿出來討論時,
只有一個狀況是真的需要討論的,
就是他「進入了公共領域」
就必須被深入討論,
你覺得美你覺得醜,可能是個人觀感,
任何時代的價值,都是會變動的,
如果能多用一點包容,多用一點可能性,多用一點論述,
讓那樣的多樣性都能被呈現的話,
我們起碼就能保住各種不同的聲音。

我們如何看待生活,決定今天的美感。


美感是培養出來的,但它不似一株草、一棵樹,可以衡量它有多高;人這個載體,我們是評價不出來的,但我們可以去評價人的行為;所以要談論美感教育,是否先將視線移開結果,因為談論結果的實體,常常就只是作品,作品可能是詩、可能是書、可能是畫…,但其實很重要的,是怎麼達到這個結果的過程。

美感他不只存在於一幅畫、一個雕塑,美感其實就在馬路邊,家門前。當我們不在乎生活中機車隨意亂停,路邊的冷氣水亂滴,什麼都沒關係的生活態度,才是我們教育該關心的,而不只是他能繪一幅漂亮的畫、撰寫一篇感人的文章。

美感練習誌與這一波的美感課程,不只是期待能教育學生,更期待能影響老師,當老師以「生活」來因「人」施教,讓這個人產生美感的共鳴,就能期待重新實現在學習者的行為上面,然後進一步擴散到他的生活中。教學是途徑,但「生活中的美感體現」才是真正的課程目標,才是我們期待的教學結果。

每個教育者不一定能綜觀所有藝術家的創作,但是每個人都總有生活,我們應該想辦法從其生活經驗中抽取素材出來給學生。有些老師之所以無法做出好教材來教學生,常常是因為他也忽略自己的生活,蔣勳曾說:「活得像個人,才能學到美。」如果人不會去觀察生活,那他更不可能去推動學生去觀察他的生活,更不可能以教學引導學生,透過行為去影響改善他的生活。當教學者對生活有所感悟,或許他才能開始從生活的經驗與學生交流。當老師、學生都可以去用心看生活的時候,才真的是美感教育啟動的核心!

 

美感就是Care!沒有美感就是 I don’t care。
想追求美的東西,去投資生活, because I care,because I care about myself。
I care about myself 美感教育,是對自我的一種尊重!